期末考试周前的一个中午，虽然时值深秋，温度却因为偶尔照射的暖阳没有太低。我回校时没有行李，拒绝了爸爸送我去车站的惯例。考虑到车站离家里也不远，爸爸也没多说，骑着电动车沿着相同的路径上班去了。

看着这个熟悉得无法再熟悉的身影，骑着那架旧电动车渐渐消失在远方时，我突然对这个背影感到十分陌生。当我回忆起过往的场景时，似乎每次离开，我都是在跟爸爸告别之后，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，从没想过看着他离开。而这大概是我第一次，认真地注视着爸爸的背影远去。

他看着我离开的时候会想什么呢？会和我现在的感觉一样吗？

明明是熟悉的人，明明是熟悉的场景，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短暂分离，而我已不再是那个坐在电动车前一直倚靠着父亲的小孩，内心再也不能平静如常。

这样的感觉我印象中还有一次。那是在小区楼下，邻居们围坐在一起晒着太阳。大家正聊着天的时候，我突然转头一看，看到胡子花白的爷爷有点正襟危坐似的，微靠在他的靠椅上，就这样眼睛微眯着，睡着了。阳光就这样懒懒地照耀在爷爷身上，在靠椅下面投影出一个小小的身影，紧紧依靠着地面。

这样仿佛一夜白发的爷爷让我一下子哽在原地，有种时光恍然如梦的感觉。记得上一次回家看到爷爷是两个星期前，过了几个星期后，爷爷就仿佛年老了好几岁般，那样惨白而茂盛的白发，格格不入地印在我的脑海里。突然间，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心脏，那种压抑的痛觉久久挥之不去。

我不太喜欢看着别人离开时的背影。每次在宿舍楼下面，一对又一对情侣难舍难分，告别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挥手和张望。我曾以为，这是毫无意义的，或者说只是感情的一种宣泄和表现。离开本来就是在所有事情完成时一种恰如其分的仪式，我们应该毫无牵挂，毫无羁绊，体面地说上一句———“再见”。

可是现在我明白了，我的这种想法其实是逃避。因为不忍，所以选择了一种不面对的方式。我幻想只要连离去的身影都不去注视，生活就会一如既往，不被打扰。小时候看《窗边的小豆豆》系列，其中有一个故事让我印象深刻。长大后的黑柳彻子，面对电视台里一个年老的群演因为吃作为道具的鱼而被辞退时，内心感到难以言表的悲痛。多年后她才意识到，原来这是对老境凄凉的唏嘘。

或许，我也被这种感觉触动了吧。他们是我的亲人，但即使再亲近的亲人，在面对时间的撕扯时，所感受到的无助却是相似的。路上行人匆匆而过，大部分是一辈子只能见一面的陌生人。连路边的老人我们都会产生同情之心，何况是身边相伴半生的亲人。

时间真的是追不上啊，那就不追了吧。身边人的身影会慢慢变慢，他们在等着你慢慢去追上他们，当成年之后，这种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前行的感觉尤为强烈。我希望，下一次爸爸再去上班的时候，我会在后面叮嘱他路上小心，然后认真地看着他离开；或者是在爷爷坐在阳光下面的时候，去搬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，听他和邻居们闲谈着明天的天气和家里永远晒不完的衣服……龙应台的《目送》讲述了多么优雅而温暖的故事。不必追，不是因为不必要，而是追不上。但即使追不上，我也希望用目光注视着他离开的身影，用影子陪伴他离开时的道路，不是因为他们需要我，而是，我还需要他们。

《喜宴》里有这样一个情景：患有心脏病的爸爸拿着书坐在椅子上睡着了，儿子喊他去吃饭，走到房门口看到爸爸睡着了，第一反应是放轻了脚步，转而走近他身边探了下鼻息，然后松了一口气，轻轻唤道：“爸爸”。这一幕让我感触颇深。光阴易老，时间并不会因为你的不舍而停留片刻。珍惜当下，才是我们今生相逢的最好牵挂。

（作者系2016级新闻传播学专业学生）